“老头儿”的真名叫栋文波。他1.85米的个子,满脸的络缌胡,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,沉闷的个性加上内敛的严肃,朋友们都叫他“老头儿”,其实还不满40岁。
“老头儿”家在北方一个靠近蒙古的边疆小镇,做医生的父亲“文革”挨整那会儿他才10岁,哥哥和姐姐被送到外省读书,母亲为了养家糊口,去了外地做裁缝,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家里,所以他从小就会做饭做菜,料理家务。
“老头儿”进了当地的矿山,成了一名井下工人,他力气大,干活很卖命,为人又很厚道,矿上的姑娘们都挺喜欢他。25岁那年,“老头儿”结婚了。新娘徐敏小巧玲珑,长相很漂亮,是电话机厂的女工。
“老头儿”想做父亲的愿望婚后很快破灭。几个月后,徐敏因卵巢手术,成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。
徐敏自卑起来,像欠了栋家很大一笔债。“老头儿”心里虽然觉得沉甸甸的,但对徐敏还是一样的好。两年后,他们收养了一个女儿。
改革开放以后,小镇上也活跃起来,看着人家做生意发了财,徐敏也想去试试。她开始瞒着“老头儿”偷偷去舞厅跳舞。
小镇是个不大的地方,徐敏在夜晚的舞厅里转悠来转悠去就遇上了养女的亲生父亲。这位中年男子当年因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开除公职,做服装生意发了财。徐敏一心想赢得对方的帮助,便与他走动得频繁起来,关系十分暧昧。
“老头儿”知道了这件事后,不管徐敏怎么哭着求情,坚决地同她离了婚。失望的徐敏索性公开跟了那个男人,把孩子也带走了。“老头儿”要求对方让他来付孩子的赡养费,以表达自己为父一场的感情。
“老头儿”在矿上有个莫逆之交叫王守义。王守义36岁那年患了肝癌,临死前把“老头儿”叫到身边,把老婆、孩子托付给他,望着守义塌陷下去的双眼,紧紧攥着自己大手,“老头儿”含着泪接受了这份托付。
把王守义的老婆何玲和孩子接回家的那一天,“老头儿”的兄弟姐妹都冷着脸,家里没同意这门婚事,“老头儿”和何玲顶着来自多方面的压力,在王守义死后8个月结了婚。
孩子上大学每个月要500多元的费用,经济上吃不消了。为了孩子读书,两个人奔着亲戚来了深圳。
“老头儿”带着何玲四处找工作,跑了整整半个月,都没有着落。他们这才意识到在深圳生活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容易。最后还是亲戚出面帮忙,把“老头儿”介绍到盐田治安队做了保安,让何玲进了蛇口一家电子厂做清洁工。他们吃盐水煮面,或街边最便宜的饭盒,把钱一分一分地攒起来,每月定期给在学校的小琴500元的生活费。“老头儿”为此戒掉了烟酒,连5元钱一瓶的二锅头都舍不得喝。下了班,他就偷偷骑上一辆破旧的自行车,四处收废品和旧报纸,指望着每个月多有点收入。
一年之后,何玲虚弱的身子终于熬不住了,昏倒在车间的楼梯口。医生说这是由于严重贫血造成的低血糖。何玲病了之后,“老头儿”就近在妈湾附近做了搬运工。他只想离何玲近点,方便照顾她。
暑假到了,小琴来了一封信说她到了一家个体饭店打工,每天干满12个小时,一个月能挣到300元,可以减轻点爸妈的负担。“老头儿”看后急了,忙打电话给小琴,说一个女孩子在外边安全最重要。
这个月,他给小琴多寄了500元钱,坚持让小琴辞工去参加外语班或电脑培训班。
那年8月,“老头儿”在妈湾认识了一个福建青年。这位年轻人在科技园工地的铁皮房里支起了一个小餐馆,给工地的打工仔做买卖。他看“老头儿”人好,就拉“老头儿”做大师傅,暂租给他一间小小的铁皮房。“老头儿”把何玲接了过来,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有了单独说话的地方。
“老头儿”高大的身影在十几平方米的铁皮房里转悠着,他每天早上6点钟起床,摘菜、配菜、炒菜,准备好上百人的盒饭。一日三餐,5公斤的大铁勺掂在手里一掂就是两个小时。连续几个月的烟熏火燎把他的眼睛都呛红肿了,背也开始驼起来。
何玲心疼地劝他不要干了,他握着妻子的手说,这里是苦点,不过每个月比在别处干多200元,一年下来就是2400元钱,用这笔钱,春节可以回家看看孩子或者让孩子来深圳玩玩,见见世面。他答应守义此生好好善待她们母女的,他不能食言。
“老头儿”和何玲在他们只有五平方米、漏风漏雨的铁皮房里熬过了满是蚊虫叮咬的盛夏时节,现在又正在苦熬寒冷的冬日。夜晚来临的时候,满屋的耗子乱窜,人躲在被子里还冻得直打哆嗦。但“老头儿”和何玲依偎在一起,心里温暖的。小小的铁皮房里经常传来地道的京剧唱腔和评剧小调,人们知道那里是生性乐观的“老头儿”又在为妻子表演拿手好戏了。